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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有两旬,每一旬有两日假,每次假前都会上一整个下午的骑射课。
除了时不时中午能跟慕箴吃上会饭,便只有这时候能见到。
毕竟慕箴答应她,只有骑射课,他是一定会去的。
明熙换了身胡服,正待在马厩里选马。
身后一片阴影投下,明熙回身,又有些赌气地转过去:“还以为你今日也不来了。”
慕箴这几日又不知在忙什么,接连几日都见不到人。
不知是不是渔阳有什么事发生,刘鸢也说澈哥这几日早出晚归,也不知这二人是不是在忙同一件事。
慕箴也同她一样,穿着身便于动作的窄袖胡服,腰间的蹀躞带镶了几颗黄玉,繁复奢丽。
本以为他会撑不起这身衣服,但看来慕箴的身子已经被养好,再没有当初普觉寺初见时的消瘦苍白。
一身骨肉已慢慢挺拔,蹀躞带勒出他劲瘦的腰间,慕箴总是穿着大氅,即便是天气热前也喜欢穿件厚衣,明熙还是头一次见他穿如此修身的衣物。
胡服将他的身形勾勒,明熙才发觉,原来他一点也不比同龄人矮瘦,孱弱。
自己垫了脚,也只能到他脖颈处的位置。
见明熙傻愣愣的盯着自己看,慕箴有些失笑地摸摸她的头:“怎么了?”
明熙垫脚,顶了顶他的手:“头一次见你穿这么修身,有些不习惯。”
她皱眉:“很奇怪,明明第一次见,却不感觉陌生。”
慕箴神色如常:“挑好马了吗?”
“没呢,”说到这个,她有些泄气,“我头一次骑马,实在是不敢,阿鸢和玉杉都有自己的马,我让她们先走了。”
她有些惆怅地望了一圈马厩:“这些马的脾气都好大,我就是摸一摸,就像牛一样顶我的手。”
明熙边说边揉自己的手心,姑娘家手嫩,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掌心已是一片红。
慕箴看在眼里,又抬眸扫视了一圈,不知从哪牵了匹瘦小的枣红小马来。
“这是我前两日找来的,你骑它吧,它年岁还小,性格也温润,不会摔到你的。”
这匹被藏在角落,明熙方才没看见,知道是慕箴特地为她准备的,就没那么害怕了。
她上前摸了摸马头,小马没有顶她也没有要开口要咬自己,她才有了点勇气,接过慕箴手里的马绳。
“她叫什么?”
慕箴摇头:“没有名儿,你起一个?”
明熙顺着小马的头一路摸到后背,像摸狗一样来来回回地摩挲,小马被她摸得舒服,歪头来蹭她的手。
确实又乖又温和。
她的心彻底定了下来,在小马耳旁轻声道:“就叫你蹭蹭,好不好?”
蹭蹭没什么大反应,只是拱了拱她凑上来的脸。
慕箴耳力好,听到了她说的话,闷声笑了两下。
明熙有点不高兴:“你笑什么?”
慕箴摇头:“没有,去上课吧?”
在书院学习的学生都有自己的身体马,即便是家境贫寒的学子,书院也会给他们提供。
见他没有要牵马的意思,明熙疑惑:“你的马呢?”
慕箴走两步上前,凑近了她,摸了两把蹭蹭的头:“我不骑,我来教你骑马。”
蹭蹭的身上挂着马具,被安排地妥妥当当,慕箴指着马镫:“你踩着这里翻上去。”
蹭蹭虽小,在马中不算大,却也有明熙那么高。
她做足了心理准备,伸腿的时候却还是哆哆嗦嗦。
见她紧张,慕箴一手按着蹭蹭的头,一手护着她后背,和声道:“别怕,明熙,我会护好你的。”
明熙霎时想到那个中秋的夜晚,投壶摊前,慕箴对她说,无论做什么,他都会为自己兜底。
就算自己摔下,无论朝哪个方向摔,慕箴也一定都能接住自己。
想起这个,明熙又没那么害怕了,她望着蹭蹭背上的马具,一咬牙,拽着马绳,脚下一蹬就上了马。
她平衡感差,坐在马上有些不稳,摇摇晃晃就要摔下来。
明熙吓得两眼含泪:“慕箴!慕箴!”
惊慌失措下,她只来得及喊他的名字。
一双大手拖住自己的胳膊,稳住了身体,将她牢牢按在马具上。
明熙偏头一瞧,慕箴与自己视线平齐,很轻易就能看见他平静的眼睛。
“我在这,明熙,别怕。”
他在这。
明熙只望着那双湖水般平静温和的眼眸,便觉得不会害怕。
慕箴就这么一路走一路护着, 二人一马慢吞吞地到了马场。
蹭蹭虽年幼,本就跑不快,加上马绳在慕箴手里, 刻意地控制着速度,它已几乎是在踱步的速度前进。
两个班的人一起上课,马场虽不小,却也显得拥蹙。
刘鸢骑着一匹高大的棕马,明熙骑在蹭蹭身上,还需仰头看她。
“哪儿找的马宝宝呀。”
语气揶揄, 明熙听了红了满脸:“你, 下次算术课别抄我的!”
“哎哟, ”见她生气,刘鸢又赶忙上前哄着。
明熙虽体弱, 但头脑一等一的好, 就连向来严苛的山长在上了几节课后也对她和颜悦色了起来。
功课厉害, 人又温和听话, 哪个老师能不喜欢这样的学生?
各个夫子都对她看重的要命。
明熙的算术和史学都是拔尖的,刘鸢哪有那个脑子, 小测就靠她,闻言赶忙哄道:“乖宝宝骑宝宝马, 天经地义!我看谁敢多说!”
这话听着更奇怪了, 明熙涨红了脸, 不想理会她, 只摇了摇慕箴的鬓边的发带,小声道:“我不想在这了……”
这儿确实拥挤, 没走两步就要遇上别人,慕箴问她:“那去后面?马场后有一片湖, 咱去那走走?”
明熙点了头,见他们要走,刘鸢提醒:“记得下课前回来,夫子要考核的。”
没问要怎么考核,明熙骑着蹭蹭,跟着慕箴的步伐走出了马场。
书院占地极大,不仅包含了课室,学子的宿舍,马场堂厨,后头还有一片不小的湖和树林,以供住宿的学子平日里学累了散心。
离马场也不远,没一会便到了,远远就看见那片湖旁坐了两个身影。
明熙将手搭在眼前,望了望,临到跟前才认出二人。
她有些无语,看见一地的渔具:“你们真是哪儿都能钓鱼。”
不是玉杉和刘澍又能是谁。
二人本在吵着什么,见来人了,偏头瞧见明熙,罗玉杉耸了耸肩:“反正骑射课只要下课前去小测就行了。”
说罢又转头接着跟刘澍吵:“你分明就是用了我的鱼饵才钓上的这尾大鱼,不管,这局不算。”
刘澍没什么表情,只是掏了掏耳朵:“是你非要跟我比,输了又不认。”
玉杉:“再来一局!不准你用我的鱼饵了!”
刘澍只是嗤笑:“随你。”
见二人认真,明熙也不再说什么,跟着慕箴绕着湖水慢慢骑着。
秋风和煦,山林清新,一时之间惬意的很,明熙便慢慢放松了下来,姿势也不端正了。
脚从马镫里出来,坐在马上摇着腿:“你这几日又忙什么去啦?”
慕箴只是垂眸看着她摇晃的腿:“把脚伸进去,在马上不能不踩马镫。”
直到看着明熙撇着嘴又把脚塞了进去,他才慢慢开口:“查账去了,最近渔阳各家账务有点繁琐,又出了些问题,关了几家店。”
明熙不懂账务,只是听他这么说,觉得问题好像很严重,皱着眉担忧道:“什么问题呀?严重吗?”
都关了几家店,想必是很严重的了。慕家搬去汴京后,行商重心也不在渔阳了,如今这里怕是没多少店面。
就这样还关了几家,岂不是更没有了。明熙一脸担心,好像明天慕箴就要没钱,再过几日就无家可归。
她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慕箴失笑:“没问题的,放心吧,不过就是几家可有可无的店面而已。”
几家可有可无的店面。
慕家在渔阳留下的多是祖产,基本是些盐行庄园,被他说的像是小摊小贩。
她这会回过神来了,想起如今他们家在汴京打下的产业,就知趣地没再多问。
开玩笑,慕家如今的家底够吃几百辈子的了,谁破产也轮不到这位哥儿啊。
这么慢吞吞地遛了好几圈,就连蹭蹭都困得越来越慢,二人这么走着聊着,像要把这几日空缺的时间都聊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