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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寒梅坐回椅子上,正和朱家夫妻面对面,变脸速度之快,赶上川剧变脸了,简直看不出她之前哭得那么伤心。

朱老爷这才明白上当受骗,信已经落到谢寒梅手中,又放在胸前,他还能上手抢不成?朱老爷勉强挤出个笑容来:“你想怎么解除?”

“当初,因想着两家姻亲,我家茶叶向来是低价卖给伯父的,如今婚约不在,这些年的货款总得重新算一下。我们定婚约七年,这七年的账簿……爹,你去拿一下账簿。”

谢老爹应声而去,从柜子里翻出成年的账本来,谢寒梅不知从哪儿摸出个算盘来,噼里啪啦一阵打出个数字,请朱老爷去看。

朱老爷一看险些撅过去,这是明抢啊!

忍住,不能翻脸。朱老爷抚着胸口顺气,半响才镇定下来,拉着一张脸问道:“谢家以后是不想和我朱家做生意了?”

谢寒梅不答反问;“刚才,我送老姑奶奶回家,请表伯表叔表兄们来家里坐坐,想必快到了,伯父不如等等,叙一叙别情。我家老姑奶奶,伯父认识的吧?都不是外人。”

谢家的老姑奶奶那可太出名了,出了名的碎嘴子,十里八乡但凡有什么流言都和她脱不了干系。又爱凑赶集、庙会之类的热闹,只要想想自家在县城高卧,突然一口背信弃义的锅砸下来,朱老爷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行,我补货款。”

“这些年,我爹把朱令当成外甥疼爱,如今,也请伯父疼爱疼爱我,赠我几样临别赠礼做嫁妆,日后,我觅得好姻缘,还要来拜谢伯父呢。”说完,谢寒梅又在算盘上扒拉了一个数字。

朱老爷咬紧牙关,艰难得吐出一个字:“行!”

“唉,我与朱令,虽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但有幼时哪里知道什么是夫妻情义呢,长大了才明白那不过是兄妹之情罢了。这些年,兄妹之间也有些许赠礼,伯父代兄长还回来,我也把兄长在我这里的赠礼还回去,你看如何?”

“这就是了,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家并不是不讲理的人家。”朱老爷终于回到了熟悉的领域,正要继续长篇大论,忽听一声脆响。

谢寒梅一击掌,“好啊,我与伯父想到一处去了,如今就只把和离书写了。”

“你们未曾成婚,哪儿来的和离书?”朱老爷恼怒,只觉得之前的事情都是谢寒梅在戏耍他。朱家绝无可能写下和离书,自陈错处。连落在谢寒梅手里的一封信朱老爷都要想方设法要回来,更何况这种往对家手里递把柄的事情。

“不写和离书,旁人误会了,胡乱说话怎么办?”

“你放心,但凡有一言半语从朱家人口中出,让我天打五雷轰!”朱老爷竖起三根手指发誓。

他们是青城山脚下人家,最信老君,而道家又崇神雷,认为神雷可以荡平世间邪崇。这样的誓言,不可谓不毒辣,也充分表明了朱老爷只想解除婚约,并不是有意害谢家人。

谢老爹、谢大娘都信服地点头,谢寒梅也跟着点头,可心里却是一个字都不信。神明有用,那她这些年烧的香,怎么还没保住未婚夫?

但有什么办法呢,他们只是订婚,两家连聘礼和庚帖都没有换,只有一对玉佩作为信物。

朱老爷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递给谢老爹,“贤弟,你我无缘做亲家,日后,还是兄弟。”

谢老爹接过,示意老妻把另一枚玉佩交给朱家,如此就算这个婚约解除了。

谢家爹娘从头到尾就这一处出场,剩下全是谢寒梅自己处理的。

谢寒梅看着两家人还要寒暄的模样,保持礼貌福了福身,“我去收拾东西。”

两家人在堂上说了许久的话,茶又叙了三回,谢寒梅才拿着一个包袱出来,同时递给朱老爷一张补货款的契约。

两家长辈默契营造的温情氛围被打破,朱老爷黑着一张脸把契约签了,甩袖而走。

“你这丫头,气性也太大了。和气生财,万一朱家把你送的东西握在手里不给,我看你怎么办?”谢老爹气得戳女儿额头,反复叹息:“女娃娃家,气性也太大了!”

谢寒梅狡黠一笑,从怀里摸出一张信纸扬了扬:“最要紧的信还在我手上呢!”

第116章 好女人至少要拥有三段婚姻3

谢老爹抢过那信纸一看,“你留下来了?怎么骗过老朱的?哦哦,对,你的字还是跟着令哥儿学的呢。”

谢寒梅张扬的笑脸一收,突然想起,是啊,当初她练字,是模仿着朱令练的啊。

大敌当前,只顾着迎战;敌军败走,终于有时间收拾战场。

谢寒梅也没管那封信,自顾自转头回去了。

谢大娘在背后狠狠的拍谢老爹胳膊:让你多嘴!让你多嘴!

谢寒梅回到房间,看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屋子,心绪也如房间一样乱糟糟。

刚才,她想要把犯忌讳的东西都收了,免得看着难受。可翻来翻去,不知道哪些是犯忌讳的,屋里与朱令相关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桌角靠墙摆了一摞字帖,有朱令亲手写的,那是小时候谢寒梅模仿过的。有卫夫人的簪花小楷,那是朱令亲自为她淘换来的,乡下地方,哪里去找字帖这种金贵东西,不知朱令废了多少功夫,才找到这种适合女子的字帖。

神龛上,道祖的像前有一朵绢花,栩栩如生供在花瓶里。那是十二岁那年,两人一起在灌城灯会上买的。朱令说花要给最值得的人,谢寒梅害羞,虽接过了,却嘴硬说供给道祖最值得。

窗边簸箩里有绣到一半的护膝,朱令之前来信,说成都府天气寒冷,他整日枯坐读书,膝盖都冻僵了。

还有……还有……屋子里许许多多,都有朱令的痕迹。

谢寒梅起身,望着妆台上的铜镜,镜子里的自己,也有朱令的痕迹。

谢家原也只是普通茶农,谢寒梅如何有机会识字?

幸亏这里是道教名山,知府、县令重教化,令有功名的学子冬日农闲开社学讲课,为百姓启蒙,或教诗书、或代写书信,有时惠药局的大使,宫观的道长还会施医舍药。

社学识字,混了温饱的人家总要去听一听的。谢家在这山脚下也算吃得起饱饭,谢寒梅因是独生女,又比别人多一份要强。

可是,别的先生都不正经教她,还要调笑她一个女孩子,不该学这些东西。只有朱令,这个当时的生员,真正秉持圣人教诲,有教无类,愿意教她识字。

是朱令领着谢寒梅跨过的识字的门槛,她才有机会看到门后的风景。

如今掌着家里生意,威风凛凛的谢寒梅,朱令也参与了塑造。

所以,究竟是为什么,人会变呢?

第二天,朱老爷亲自送了银子过来,拿回了自己写的契书,又道:“贤侄女的东西,我也一并送来了,若还有缺失,你留个单子给我。待令哥儿回来了,再找来还你。”

“多谢伯父,自家兄妹,些许物件,倒不用特意还了。”交织在一起的同年和少年,怎么分得开?还得了?

朱老爷和谢老爹保持着体面,寒暄着分开,没有扯掉最后那层遮羞布。

朱老爷骑着驴子转过山道,朱娘子就在那里等着呢!看到朱老爷两手空空回来,喊道:“他们还真敢收啊!也不怕撑死。”

“行了,别说了,赶紧的,回去。”朱老爷心情也不好,平白无故丢了这么多钱,谁能痛快?

“哎哟,我的天爷啊,道君在上啊,这谢家胃口也太大了,居然真收了。哟哟,我的胸口哟,喘不过气来。”谢娘子扶着道旁石头慢慢坐下,大骂谢家不是东西。

朱老爷无奈停下,“不让你来,你非来,来了又自己气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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