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故人归60(1 / 2)

  他们说得热闹,傅玉行就坐在当中,擎着酒杯,事不关己地喝酒。那酒对他来说仿佛没味道,一切对他来说都无情无绪。

  吵闹的厢房外,赵蘅和玉止正沿着长廊一路找来。

  赵蘅道:“我来就好了,你今日不是有事吗?”他那么不愿麻烦别人的人,费了功夫请人将木轮椅抬上楼,就为了亲眼看弟弟一眼。嘴上也只是说:“看看他,回去和爹娘也有个交代。”

  来到门外,却正听到里面传出哄闹的笑嚷声:

  “这宣州城里谁不知道,二少爷虽是次子,可他才是将来继承家业的那个!”

  “正是,虽然现在眼看是大少爷管事,可毕竟那是个半身残废,又体弱多病的,纸扎灯笼,风吹吹就散了。谁知还能撑上几年?”

  “老爷子把二少爷赶出家门,那是一时糊涂。回头大少爷吹灯拔蜡,不还是要指着二少爷这唯一的儿子?”

  一群人越笑越放肆,无所顾忌。他们话题的中心却始终不出一声,这就成了一种默认和纵容,无声的共犯。赵蘅几乎可以从他的沉默里想象到他听这些话时的神情,恐怕是一样的凉薄无谓,甚至饶有兴致。

  她看向玉止。玉止无疑将那些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可脸上始终看不出表情。

  “二位客人,怎么不进去?”来送菜的酒馆见他们站在门外,笑呵呵问了句,推门而入。

  屋里所有人回头,正看到屏风后透出来两个人影——面目平淡到模糊的傅家大少爷,和目光锐利到要从屏风后刺出一把寒刀的大少夫人。

  隔着堆花绣鸟的纱屏,两边不至脸对脸,但这场面也足够难看。刚刚还大开玩笑的几个人,顿时不敢喘气,想溜又不敢动,僵坐在原处,汗珠从额头滴下。

  傅玉行始终很平静。他坐在热闹的人群中,却仿佛浮在一片大红大金背景之上,目光从画里投出来,眼底是空山般的清冷。来接他还是来扭送他?放不下他还是彻底放下了他?

  赵蘅满眼怨恨,不是冲着那些闲汉,正是冲着傅玉行。真正伤人的从来不是无关之人的言语,而是至亲之人的态度。

  傅玉行,你怎么能不反驳?你怎么能默认?你怎么能任由这些畜牲东西笑话你哥?

  你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伤害他?

  玉止的眼神不是伤心也不是失望,只是很静寂,一种万籁无声、孤身一人的静寂。他看着他的弟弟,瘦了一些了,眼睛下面有了青黑,大概不是因为吃苦——他弟弟是不管到哪里都不会吃苦的那一类人——那就是,因为那份藏在眼底深处、寻常人看不出来的执拗和受伤。

  过了十几年,他仍然是当年那个目睹哥哥双腿痿废后被全家怪罪排斥,孤零零站在门槛外又执拗又受伤的幼孩。

  他做了他二十年弟弟,玉止看得出来他知错,在心底深处,他未尝不知错,只是他从来不懂得认错。以他的敏慧,难道他看不清自己身处泥涂吗?玉止有时甚至觉得,他是故意的玉石俱焚,宁愿把一切把自己都毁了。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