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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平一把将常瑞拎起来,唬着脸瞪着眼问:“你丫叫谁三儿呢,瞧你丫喝得那操性!我问你,装修公司有钱没钱跟你丫有啥关系!”

常瑞一副无辜的样子,望望下巴底下的拳头,又望何平的脸:“我说,有话好好说行吗?”

何平用力一搡,把常瑞扔回椅子里,摔得他浑身瘫软得像一滩泥,脑袋像煤球似的晃了几晃。常瑞又羞又恼又害怕。虽然不敢还手,但身份在这儿呢,也不能显得太怂,太掉价。于是他揉了揉脖子,晃了晃脑袋,讥讽道:

“跟我倒是没什么关系,可是跟集团公司倒还好像有点关系。这不正收缴小金库呢吗?”

“你丫说谁有小金库?”何平眼睛瞪得像个狗卵。

常瑞轻蔑地一笑:“对,你那不叫小金库。数额大大,得叫大金库。”

何平怒不可遏,一拳将常瑞连椅子一块儿打翻在地。感到还不解气,回身抬起桌面往空中猛地一掀。霎时间,随着哗啦啦一阵脆响,杯盘碗碟碎成一片,残羹剩菜扬向四方。人们惊恐地起身躲闪,纷纷抖搂着溅了一身的秽物。大伙惊魂末定,却见何平一脸杀气,掸了掸手,已经沿着人们自动让开的一条通道疾步而去。高洪伟慌慌地朝门外追去,追到门口又怯怯地折回来,朝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常瑞嚷道:

“这三桌饭钱你得结了啊!”

常瑞的心情极其恶劣,酒劲也没过去,便让司机把他直接送回了家。进了家门就踉踉跄跄地撞进卧室旁边的卫生间,在乳白色的宽大浴缸里放了半缸热水。脱骈肮脏的衣服,钻了进去。他躺在温热的水晨,悔恨地闭上双眼。酒,又是这该死的酒精招惹的祸端。他怎么就这么没有记性呢?去年夏天,也是因为喝多了酒,在一个餐馆里非让老板将水煮鱼的剩油打包。不但剩油打包,剩茶也要打包。结果包倒是打了,只是全都打在他脑袋上。不但起了包,还流了血。他曾发誓再不酗酒了,可今天这是怎么了,那酒真的比亲爹还亲吗?惹谁不行,为什么偏要惹他何平?那小子不是人,难道你也不是人!他喟叹着,把头歪在水面,鼻孔被热气薰得发痒,渐渐地,竟带着一脸愧疚沉入梦乡。

常瑞在房地产公司算得上是个传奇人物。常瑞是搞建筑的,他父亲却是个卖鱼的。常天赐从小就和父亲一块捣鼓水产品。搞建筑以后也帮着老爹联系客户,进货出摊。对倒腾鱼是比砌砖抹瓦感兴趣。孟睨德刚调来那年,不懂业务,异想天开。提出要跳出建筑搞建筑,鼓励职工打破行业界限搞多种经营。于是常瑞便作出了一件令人目瞪口呆的事情:他硬是把经理的职务辞了,承包了公司的物流经营部,雇了几个人,做起了水产品买卖,倒鱼倒虾,兼倒建材。做了四五年,买卖还真做大了:水产品打进五六十家超市,年销售额达到四五千万,手底下的员工也发展到二百来号。但是他做买卖一直打的是苏桥公司的旗号。所以这几年尽管他起早摸黑,苦心经营,撑起的这摊事业仍然算国有企业;积累的这些资产仍然算国有资产。当然他个人也发了,据说身家已超过千万。由于他这摊业务不伦不类,前年黄三友把物流经营部单独分了出来,成立了公司直属的物流公司,算是和装修公司对等的二级企业,常瑞也便成为戴有国有企业的红帽子,却不在国有企业拿工资的特殊中怪干部。

常瑞不但身份特殊,人也各色。这位老兄虽然年近五十,至今却仍是个童男子。童男仔不童男仔其实谁也不知道,反正他直没结过婚。为什么呢?原因其说不一。有人说他得太瘦,跟刀郎似的,没人要他。可他眉眼还算周正,模样并不寒碜。再者说了,“干巴男人瘦叫驴,横冲直撞猛无敌”,这样的男人怎么会没人要呢;有人说他大概有病,干那事不行。甚至说他是同性恋,只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于是他急了,前前后后交了一堆女朋友,还一个个地带来给大伙介绍,这回大伙终于明白了:闹了半天这小子脑瓜精明、心眼活泛。他是在学西方那套,不结婚不是性情孤僻、心理变态。

而是图个自由,为了换着方便。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最近常瑞的心态发生了很大变化。眼瞅着自己已经坐四望五,却连个家都没有,连个儿女都没有,心里总觉的空落落的。于是他开始认真地找对象。要说常瑞这小子还真是命好,一真找还真找着一个真好的。市审计局原局长陈育民退了三年了,老两口身边唯一的女儿文燕今年三十八岁,两年前丧偶,由于男方有病,一直没要孩子。文燕一看就是个大家闺秀。人不但长的端庄秀丽,说话做事也是文文雅雅。常瑞这人鬼透了。知道有这么个主,便赶紧托人介绍,上赶着巴结奉承。他二十多年没正经搞对象,却因为打了个时间差,无意中找到了自己的意中人。现在搞对象可不像从前了。从前搞对象讲究的是钱挣多少、房住几间、车有几辆。陈育民虽然贵为局长,但是家境也并不十分宽裕。

你想公务员钱挣多少呢?再加上在任时清正廉洁,老两口一辈子也没多少积蓄。只是在高档小区买下一套二百多平方米的大房子。别看陈育民自视清高,表面上从来不把那些穷得只剩下钱的暴发户放在眼里。但在在给闺女找对象上却表现得非常务实。所以尽管常瑞比文燕大了八岁,却因为身为公司老板,资产超千万而受到陈家关注。尤其知道他至今末婚,仍只身一人时,陈家更是喜出望外,如获至宝。早早就应允了这门亲事,并督促俩人领了证,准备十一在华侨饭店举行隆重的婚礼。谁说福无双至呢?常瑞现在不仅腰万贯,又将面临洞房花烛,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所以每天乐得屁颠屁颠的。但是乐极生悲,他把这茬给忘记了。今儿不知是不是钱烧的酒的,没事去招他贾响!有工夫跟文燕逗逗乐比啥不强,非去跟贾响逗贫。结果不仅挨了顿暴打,还赔了三桌饭钱。

常瑞迷迷瞪瞪地泡在热水里,梦里还在跟自己致气。突然挂在浴帘外的电话响起来,他醒了,却懒得把去接听。这白色小巧的条形挂机是他在小商品市场买的便宜货,响起来声音大得吓人,却无法调节音量。为些他经常自责:真他妈笨,买得起浴房,却买不起电话。哼,早晚把人吓出毛病来!电话铃还在响,他极不情愿地探出半个身子,把电话抓在手里:

“喂,哪位?”

对方没有出声。

“喂,请说话。”

“你是叫常瑞吧?”话筒里传来一个陌生男人低沉的嗓音。

“你是谁?”

对方哼了声:“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下面这条信息。你认识陈文燕吧,十月六日上午十时五十八分,常瑞先生和陈文燕女士将在华侨饭店A座三楼第二宴会厅举行结婚庆典。对吗?”

“怎么,你们想干什么?”

“想通知你取消婚礼。”

“为什么?”

“你想,腿被打瘸了,架着双拐去参加婚礼有点不雅吧?”

“大哥,有话好说!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你得罪了什么人了吧?对不起,我这是奉命领旨,替人办事。”电话啪地撂了。

常瑞被吓得酒完全醒了,他想都没有想,很清楚这是谁干的。也顾不得洗澡了,光着挂满水珠的身子,噌地跳出浴房。从放在洗漱台上的衣服里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黄书记,您可得救救我呀!他何平昧了良心呀……”

黄三友给何平打了个电话:“晚上叫俩人儿,去大富豪吧。手痒痒了,吃完饭打几圈。另外,我有点事跟你说。”

黄三友来到情定湘江打饭店的时候,何平、马虹,还有马虹的大学同学黄有银已经在那儿等着了。马虹把黄有银介绍给孟睨德。黄有银一张颧骨突出的瘦脸笑得很灿烂,伸出双臂和黄三友握手:

“黄书记,久仰您的大名,一直想见您。我们事务所专管国有企业改制,已经做了好几家了。希望将来能与您合作。请你多关照!”

这时,黄三友却笑着点了点头:“听杨崇刚介绍过你们,你们尽管放心,将来一旦有这方面的需求的时候,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的。”黄三友说完这些,便在心里暗暗好笑,不用说,也不用去提醒什么啦,这顿饭钱,包括晚上的赌资又有人帮出了。这真是不知道从哪里才能找到的好事,而自己需要付出的不过只是一张空头支票而已。

饭后,黄三友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说道:“杨崇刚,你陪着黄总先找个地方喝茶。我和何平说点事情。”

黄三友坐在宽大的沙发上,见杨崇刚和黄总剔着牙,说着话走出了包厢,便朝在地上溜达着的抽烟的何平说道:“那常瑞又招你了?”

何平两眼一瞪:“这个家伙他妈的该死,他当着大家的面说我有小金库!”

黄三友端起杯子,用杯盖拨了拨浮叶儿,小小地喝了一口茶,说道:“算了,给我个面子,这个事情就算是过去了。今后大家就都不要再提。”

何平有点不满的样子,只是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黄三友这时站了起来,背着手说道:“说实话,这算个屁事。我今天找你还真是想帮你把小金库的事情处理好。”

一听黄三友这么说话,何平以为黄三友对自己的工作开始感到不满了,心里立刻开始慌了神,赶紧说道:“我哪里做得不好了?……”

黄三友这时只是轻蔑地一笑,摇了摇头说道:“你不要跟我说你没有小金库,我既然这么说,就肯定是有依据的。瞧,你也别跟我急,我实话告诉你,我找依据也好,找你谈也好,都是为了确保这笔资金不被充公,不被财务人员并入大帐。”

何平抱着胳膊,凝视着黄三友。接着又把目光一挑,转向屋顶,咬着肥厚的嘴唇思索着,光秃秃的额头在巨大吊灯的照射显得油光发亮。

“我这个人有点笨,领导。”何平颠了下油亮的脑袋说,“不入大帐,?意思就是说如果真有这笔钱的话,那么就是你我共享了哦?”

“你放心,我一分钱也不会要。”黄三友很坦诚地说道,“不过,你必须把四百万元打入我指定的账号。记住,顶多两三年,这笔钱我会一分不少地还给你个人。”

何平点上一支烟,半眯着眼睛,在缭绕的烟雾中仔细地琢磨着。他在想着这个黄三友是什么意思?这个人爱财是肯定的。但他不是那种直接敛财的人,他没那个胆。所以,要说他是为了自己,一下子索贿四百万元确实不太可能。那么看来他是想借用这笔款了。但他拿这个去干什么用呢?不可能在家搁着啊!做买卖?他这种当官的根本不会去做买卖。噢,不用说,那一定是借给范丽丽开饭馆用。饭馆赚了钱,他才能保证两三年内还回来。他一定是在范丽丽那里陷得很深了,被这个女人逼急了,才会铤而走险出此下策。那么这事干还是不干呢?他在内心苦笑了一下,不干行吗?他黄书记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弄不好!他用余光瞄了一眼黄三友,觉得这个人还是可以来做朋友的,这一段时间他确实帮了自己不少事情,而且关键是今后还有更大的事要求助于他呢。

何平很快就把这点事情想了一个明白,于是赶紧和黄三友笑着说道:“领导,我这人你了解,领导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我听您的,您让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给你,”黄三友掏出一个信封递了过去,“把四百万尽快打入这个账号。”

“慢着,”何平突然绷着脸,挡住他的手。他临时抖了个机灵。心想这事可以照你说的办,但你黄三友不能把自己择得太干净。于是说,“我叫您一声大哥。咱们亲兄弟明算账,求您给打一个借条。就写跟我个人借的总可以吧?”

黄三友默默地望了他一会儿,嘴角挤出一丝苦笑,却也没办法,只好无奈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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