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冯府聚会71(1 / 2)

林黛玉因为昨夜晴雯不给开门的事儿,错怪到宝玉身上。

第二天又赶上饯花的日子,心里正有股无名火没处发呢,又勾起了伤春的愁思,就去埋那些残花花瓣,不由得感花伤己,哭了几声,顺口念了几句诗。

没想到宝玉在山坡上听到了,一开始只是点头感叹,后来听到“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这些句子,一下子在山坡上悲痛得不行,怀里兜着的落花也撒了一地。

想想林黛玉那花容月貌,将来也有找不到的时候,那不得心碎肠断啊!

既然林黛玉终归会找不到,推到别人身上,像宝钗、香菱、袭人这些人,也会有找不到的时候。

宝钗她们终归找不到的时候,那自己又在哪儿呢?

自己都不知道在哪儿、去哪儿,那这地方、这园子、这花、这柳,又不知道会属于谁了。

就这么一而二、二而三反复琢磨下去,真不知道这时候自己算个啥玩意儿,啥也不知道,真想逃离这世界,跳出这尘世的网,才能解释这股悲伤。

真是“花影不离身左右,鸟声只在耳东西”。

林黛玉正伤心呢,忽然听到山坡上也有哭声,心里想:“人人都笑我有点傻病,难道还有一个傻子不成?”

想着,抬头一看,是宝玉。

林黛玉看见,就说:“呸!我以为是谁,原来是这个狠心短命的……”

刚说到“短命”两个字,又把嘴捂住了,长叹一声,自己转身就走。

宝玉在山坡上悲痛了一会儿,忽然抬头看不见黛玉了,就知道黛玉看见他躲开了,自己也觉得没意思,抖抖身上的土站起来,下山顺着原路往怡红院走。

正巧看见林黛玉在前面走,赶紧追上去,说:“你站住。我知道你不理我,我就说一句话,说完就放手。”

林黛玉回头看见是宝玉,本来不想理他,听他说“只说一句话,从此放手”,这话有点意思,就站住说:“有一句话,你说。”

宝玉笑着说:“两句话,说了你听不听?”

黛玉听说,转身就走。

宝玉在后面叹着气说:“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林黛玉听见这话,不由得站住了,回头说:“当初怎么样?今日怎么样?”

宝玉叹着气说:“当初姑娘来了,那不是我陪着玩闹吗?只要是我心爱的,姑娘要,就拿去,我爱吃的,听见姑娘也爱吃,赶紧干干净净收起来等姑娘吃。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丫头们想不到的,我怕姑娘生气,我替丫头们想到了。我心里想着:姐妹们从小一起长大,亲也好,热也好,和和气气的,才显得比别人好。现在谁想到姑娘人大了心也大了,不把我放在眼里,倒把外四路的宝姐姐、凤姐姐放在心坎上,把我三天不理四天不见的。我又没个亲兄弟姐妹。虽然有两个,你难道不知道是和我不同母的?我也和你一样是独一个,只怕和我的心一样。谁知道我是白操心了,弄得有冤没处诉!”

说着,不由得掉下眼泪来。

黛玉听了这话,看了这情景,心里不由得灰了大半,也掉下泪来,低头不说话。

宝玉见她这样,又说:“我也知道我现在不好了,但不管怎么不好,我在妹妹面前绝不敢有错。就算有一两分错处,你要么教导我,让我下次注意,要么骂我两句,打我两下,我都不灰心。谁知道你总不理我,让我摸不着头脑,失魂落魄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算死了,也是个屈死鬼,任凭高僧高道忏悔也不能超生,还得你说明白原因,我才能托生呢!”

黛玉听了这话,把昨晚的事儿全忘到九霄云外了,就说:“你既然这么说,昨天我去了,你为啥不叫丫头开门?”

宝玉很惊讶地说:“这话从哪儿说起?我要是这么做了,立刻就死了!”

林黛玉啐了一口说:“大清早起死呀活的,也不忌讳。你说有就有,没有就没有,起什么誓呢。”

宝玉说:“真没有看见你去。就是宝姐姐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林黛玉想了想,笑着说:“是了。肯定是你的丫头们懒得动,丧声歪气的也是有的。”

宝玉说:“肯定是这个原因。等我回去问问是谁,教训教训她们就好了。”

黛玉说:“你的那些姑娘们也该教训教训,只是我按理不该说。今天得罪了我的事儿小,要是明天宝姑娘来,什么贝姑娘来,也得罪了,事儿不就大了。”

说着抿着嘴笑。

宝玉听了,又是咬牙,又是笑。

两人正说着话呢,丫头来请吃饭,就都往前头去了。

王夫人看见林黛玉,就问:“大姑娘,你吃那鲍太医的药好点了没?”

林黛玉说:“也就那样。老太太还叫我吃王大夫的药呢。”

宝玉说:“太太不知道,林妹妹是内症,天生身体弱,所以禁不住一点风寒,不过吃两剂煎药就好了,散了风寒,还是吃丸药好。”

王夫人说:“前儿大夫说了个丸药的名字,我给忘了。”

宝玉说:“我知道那些丸药,不过叫她吃什么人参养荣丸。”

王夫人说:“不是。”

宝玉又说:“八珍益母丸?左归?右归?再不,就是麦味地黄丸。”

王夫人说:“都不是。我只记得有个‘金刚’两个字的。”

宝玉挠挠头笑着说:“从来没听过有个什么‘金刚丸’。要是有‘金刚丸’,自然有‘菩萨散’了!”

说得满屋子人都笑了。

宝钗抿着嘴笑说:“想是天王补心丹。”

王夫人笑着说:“是这个名儿。现在我也糊涂了。”

宝玉说:“太太倒不糊涂,都是叫‘金刚’‘菩萨’给弄糊涂了。”

王夫人说:“扯你娘的臊!又欠你老子捶你了。”

宝玉笑着说:“我老子再不为这个捶我。”

王夫人又说:“既然有这个名儿,明天就叫人买些来吃。”

宝玉笑着说:“这些都不管用。太太给我三百六十两银子,我给妹妹配一料丸药,保证一料不完就好了。”

王夫人说:“放屁!什么药这么贵?”

宝玉笑着说:“真的呢,我这个方子和别的不一样。那个药名儿也古怪,一时也说不清。只说那头胎紫河车,人形带叶参,三百六十两还不够呢。龟大何首乌,千年松根茯苓胆,诸如此类的药都不算稀奇,只是在群药里算。那做主药的,说起来吓人一跳。前儿薛大哥哥求了我一两年,我才给他这方子。他拿了方子又找了二三年,花了上千的银子,才配成了。太太不信,只问宝姐姐。”

宝钗听说,笑着摇手说:“我不知道,也没听见。你别叫姨娘问我。”

王夫人笑着说:“到底是宝丫头,好孩子,不撒谎。”

宝玉站在那儿,听见这么说,一回身把手一拍,说:“我说的是真话呢,倒说我撒谎。”

嘴里说着,一回身,看见林黛玉坐在宝钗身后抿着嘴笑,用手指头在脸上画着羞他。

凤姐在里间屋里看着人放桌子,听见这话,就走过来笑着说:“宝兄弟不是撒谎,这事儿倒是有。上回薛大哥亲自和我来寻珍珠,我问他干啥,他说配药。他还抱怨说,不配也罢了,现在才知道这么费事。我问他什么药,他说是宝兄弟的方子,说了多少药,我也没工夫听。他说不然我也买几颗珍珠了,只是定要头上戴过的,所以来和我寻。他说:‘妹妹就没散的,花儿上也得,掐下来,过后儿我拣好的再给妹妹穿了来。’我没法儿,把两枝珠花儿现拆了给他。还要了一块三尺上用大红纱去,乳钵乳了隔面子呢。”

凤姐说一句,那宝玉念一句佛,说:“太阳在屋子里呢!”

凤姐说完了,宝玉又说:“太太想,这不过是将就呢。正经按那方子,这珍珠宝石定要在古坟里的,有那古时富贵人家装裹的头面,拿了来才好。现在哪里为这个去刨坟掘墓,所以只是活人戴过的,也可以使得。”

王夫人说:“阿弥陀佛,不当家花花的!就是坟里有这个,人家死了几百年,这会子翻尸盗骨的,作了药也不灵!”

宝玉对林黛玉说:“你听见了没有,难道二姐姐也跟着我撒谎不成?”

脸望着黛玉说话,却拿眼睛瞟着宝钗。 黛玉就拉着王夫人说:“舅母听听,宝姐姐不替他圆谎,他支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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