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事当长贺_分节阅读_第14节(2 / 2)

  郑必武还半张着嘴等下文,葛容钦眉梢微挑,低头慢慢咀嚼稍有些硬了的馒头:“我查阅玉成县县志,数十年前这里曾经出过盐井,繁荣过一阵。只可惜没过多久盐井枯竭,久而久之,便荒凉成现在的样子。”

  “您是说……”郑必武惊到合不拢嘴。

  盐铁课税是朝廷两项重大收入来源,盐井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这得找到他才能知晓。”葛容钦将剩下的馒头塞进嘴里,翻身上马,“走,回玉成县。”

  吕仲良找上门来班贺并不意外,扫了庭院给他搬一把椅子,班贺自顾自忙着自己的事。

  吕仲良仍是那不阴不阳的语气:“你把陆旋送到了古老将军那儿?”

  班贺笑着纠正:“是我们不慎被杨典史发现了。”

  “你唬得过谁?他还真能一直藏着掖着不成,你肯定要想办法让他出现得名正言顺。”吕仲良鼻腔里哼出一声,“想必古将军要出手相助了吧?”

  “古老将军想让陆旋追随鲁镖头去叙州。”班贺终于歇手,坐了下来,“叙州总兵骆忠和与陆籍为旧友,手握兵权,投靠他多有裨益,其他的日后再做打算。”

  “那你呢?”吕仲良问道。

  班贺静默片刻,笑道:“我似乎从未问过,吕大夫你,又是谁的人?”

  当初班贺下定决心离开大都,带着阿毛刚出城门,便见到守在城外的吕仲良。吕仲良言说自己是丁忧辞了官,却没有回乡,而是一路跟他们来到了玉成县。

  阿毛一路上水土不服,全靠吕仲良出手相助。只要吕仲良不先开那个口,班贺便不会多言。

  现如今,吕仲良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吕仲良上身微微前倾:“我就不能只是大兖朝的人么?”

  “自然是可以的。”班贺点头,“我会跟陆旋一起离开,你还要继续跟随吗?”

  “什么跟随?我自己长了腿脚,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凭什么说我是跟随你?”吕仲良站起身,一抖长衫,“走了,留步勿送。”

  班贺顺从地只站起来意思一下,目送他离去。

  大兖朝的人——倒是听来忧国忧民。能有这样的底气,不知道背后是哪位皇亲国戚。

  这段时日古老将军体恤陆旋身体还未完全康复,留他在府内休养,班贺与阿毛沾光吃了几顿将军府的伙食,无论食材还是味道,都是平日吃食远不能及,阿毛毫不客气,吃得肚子圆鼓鼓的。

  陆旋不习惯待在这座宅邸里,处在陌生环境,他精神总有些紧张,不愿人靠近,与古钺也保持距离,唯有班贺与阿毛能安然站在他身边。古钺见他如此,只得无奈让他随班贺回去,等身体调理好了,再送他出城。

  虽然对班贺欺瞒自己的事情不满,古钺心底里还是信任他的。尤其他是为了陆旋才甘愿冒险暴露身份,古钺更没有理由对班贺过于苛责。

  将葛容钦追到玉成县的事情告知班贺,古钺提醒道:“淳王向来做事不择手段,能被派来追捕你的手下,一定深得他的信任,能力不容小觑。到时你随陆旋一同离开,到了叙州就是忠和的管辖地,除非淳王亲自来,否则没有人能拿你怎么样。”

  班贺听着,又生出些许愧疚来,对这样一个年迈老者几番利用,实在惭愧。

  两大一小一同从将军第回到小院子,开了门,却见阿桃坐在房门外的台阶上,身旁放着一堆用纸包分装好的药材,够吃好些日子了。

  她双手撑着下巴,正满面愁容,见班贺回来,立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站起来跑向他,一把抱住他的腰撞了个满怀:“龚先生,吕大夫他要离开了吗?今日我去药房拿药,吕大夫抓了好多好多药给我,他说他以后就不在了,让我找别的大夫。”

  班贺与陆旋对视一眼,陆旋看着女孩发质柔软的头顶,抬手想抚摸安慰,却看到冰冷的金属光泽,默默收了回来。

第19章 彩头

  八九岁的瘦弱女孩,徒有一张因还未长开而显得圆润的小脸,揽住她的背,手心里便只剩一把骨头,叫人疑心她脆弱到一捏便会碎。

  班贺抱起阿桃,手里的分量还比不上他出行携带的工具箱。

  抬手给阿桃理理发丝,他笑着问道:“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阿桃疑惑地望着班贺,不是在说吕大夫要离开的事吗,为什么忽然要问她想吃什么?

  听到那话阿毛眼睛都亮了几度,可懂事的女孩知晓日子过得清贫,睁着那双大得出奇乌溜溜的眼睛,摇摇头,说:“我没有什么想吃的。”

  她的拒绝并非真的没有想吃的东西,只是怕给人添了麻烦,怯于提出任何要求。班贺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想法,于是便换了个问题:“你知不知道,你母亲最喜欢吃的是什么?”

  问及自己阿桃摇头拒绝,但他问到母亲,阿桃迟疑了。

  自龚先生与阿毛住进这间小院子,便对她们母子百般照顾,进退有度,从未有过一丝逾矩,以至于每每母亲病情加重,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找龚先生求助。母亲日夜辛劳只够她们勉强温饱,医药皆是额外的重担,如果不是他们,母亲兴许早就病死了。

  明知不该再提出多余的要求,想要为积劳成疾的母亲做些什么的渴望压过所有的顾虑,带着对自身无能为力的歉疚,阿桃怯生生地说出自己的乞求:“娘之前和我说过,她想吃饺子。”

  饺子是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的稀罕物件,包饺子要擀面皮、剁肉馅,都是费力气的动作。这几年来孙良玉身体每况愈下,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做这些,即便杨典史有心想帮忙,却是个独身外男,无名无分兼之她有意避嫌,坚持没让杨典史过多插手。

  那时是靠着嫁到郭家的姨婆接济,她们才能吃上一碗肉馅饺子。郭家并不富裕,驿丁是苦差事,郭老倌一年到头挣不了几个钱,接济的食物分量不多,肉对于这样的她们人家而言始终是罕物。

  寒冬腊月,食物很快便会丧失所有热度,母女二人总要推让一番,才一同将凉透的饺子分食。

  那滋味并不算好,或许是凉了的缘故,总之阿桃不喜欢。

  记得龚先生来的那年年尾,院子里前所未有的热闹。

  阿桃被他们叫来一起包饺子,龚先生擀着饺子皮,然后递给她包,提前剁好的肉馅装了一大盆。阿毛站在灶台前的小板凳上把包好的饺子下锅,一面咽着唾沫把煮好的往出捞,一面嚷着不够吃,催促多包点儿。

  那是阿桃最开心的一天,他们包了好多饺子,摆了满满一桌,光看着都令她心生满足。

  龚先生说,饺子凉了不好吃,就得煮一锅吃一锅,让阿毛带着她们母子先吃。

  往日冰凉的面皮第一次入口是爽滑热乎的,放凉后有些腥的肉馅刚出锅原来鲜香扑鼻一咬便溢出满嘴肉汁。阿桃从不知道,饺子是这样好吃的东西。

  阿毛甩开手脚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吃相却不粗鲁,引人食指大动。那满满一桌包好的饺子像是给人一种永远也吃不完的错觉,阿桃短暂抛却了那些忧虑,饱饱吃了一顿,连病后胃口不佳的娘都吃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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