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事当长贺_分节阅读_第66节(1 / 2)

  终于不再是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班贺双眼微亮:“这份贺礼并非是微臣一人准备,而是臣与军器局大使伍旦明共同制成。旦明钻研枪炮,常与西洋商人传教士打交道,获悉海外诸国有此利器,特与臣一同献与圣上。”

  “圣节并非单纯只是朕的生辰,昨日各国使节都在,朝廷礼文繁缛,必须寅竭诚悃,成全大礼,无暇细看。朕今日才有空召见你,不必拘谨,平常回话便是。”赵怀熠说着,将那柄鸟嘴铳拿在手中。三尺长的枪杆需要双手持握,他端起来,瞄了眼照星,枪口缓缓移动。

  这样的动作并无威胁,班贺一眼能瞧见铳里没有装上火药与铅子。

  “你方才说这火铳中者十之八九,可有试过?”赵怀熠放下火铳,问道。

  班贺胸有成竹:“臣亲自验核过,较之现有火器,威力以数十倍计。”

  “我朝火器常用三眼铳、神机火枪,需要从枪杆前头放入火药与铅子或木箭,每每临阵时才能上好火药,迟钝费工,临阵不过一二发而已。鸟嘴枪精准迅猛,堪称利器,不过……”班贺语气迟疑了些,缓缓道,“火铳再是神兵利器,与弓弩都不过是兵器,准与不准,同样也在持兵器的人。将士若得不到练习,放铳时多误,难以屡中无虞。”

  就在班贺以为皇帝要亲自试一试时,赵怀熠只是若有所思地点头,将火铳放回锦盒里。

  皇帝态度缓和,语气随意了些,如话家常:“今日尚在圣节内,应当休假,突然召你进宫已不妥,就不多谈公务了。”

  “在朝为官,为朝廷效劳本该不分日夜,入宫觐见圣上是微臣殊荣,岂敢说是不妥。”皇帝能随意,班贺却不敢松懈半分,谨慎地斟酌措辞。

  赵怀熠说道:“你回京之后,似乎不怎么与朝中其他大臣来往。”

  班贺:“臣……公务繁忙,尚未得空拜访诸位大臣。”

  赵怀熠一笑:“恪守本分,在虞衡司尽职尽责便好,往来交际并非必要,自然应当率先做好手上的事。其余能免则免,这才是为官应有的态度。”

  这是夸奖?可班贺不敢轻易接话,圣心难测,谁也不知道他下一句话会是什么,下一刻是喜是怒。

  “朕听说,”赵怀熠慢悠悠开口,目光漫不经心落在班贺身上,“回京之前,淳王便曾与你会过面。”

  班贺忍不住抬眼看去,与那双沉静深邃的眼眸对上,立即低下头,心思百转千回。这到底是只是一句简单的试探,还是暴风雨降临前的雷鸣?

  听谁说的,难道是魏凌?越想越觉得可能性极大,身为御前当差的羽林卫,他与皇帝亲近无可厚非。这一认,皇帝眼中他便成了淳王党羽,京中安插的桩子。

  可要是不认,皇帝能问出口,自然有他的消息来源,哪儿有不认的余地?

  思索再三,班贺坦然承认:“什么都瞒不过陛下,淳王的确与臣在玉成县见过一面,也仅有一面之缘。”

  赵怀熠颔首:“见过就见过了,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朕只是关心皇叔行程,怕他奔波劳累。日后你在京中任职,皇叔少不得找你。”

  太难了。官场上打交道,一句话要分成三份理解,眼前的还是国君,一句话说错可是要丢命的事。班贺原以为昨日面对陆旋已是疲惫,没想到面见皇帝更是句句艰难。

  小皇帝是在敲打他?警告他与淳王暗通款曲,逃不过他的耳目?

  班贺小心觑着小皇帝那张沉潜刚克的面孔,深感为官不易。

  “这把鸟嘴铳,很合朕心意,当赏。”赵怀熠站起身,道,“圣节之后,朕会再召见你。张全忠,带虞衡司郎中前去领赏,送他出宫。”

  班贺跟着站起身,躬身退到一边,脑子里还想着方才与小皇帝那番话,怎么还有赏赐,这到底是怪罪还是不怪罪?

  稀里糊涂跟着张全忠领了赏,然后出宫,已过了晌午。五月头顶的太阳已初显毒辣,晒得人头皮发烫,炙烤得人思绪不宁,班贺一路走回庭院都没能琢磨清皇帝的态度。

  不等琢磨出个子丑寅卯,出现在院里的人让班贺眉目一凛,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你说!是不是你向圣上透露的,我与淳王私下见过?”

  见人回来喜笑颜开的魏凌被他突然发难给唬住了,一身武艺愣是没想起来挡一下,就这么被他抓着领子,挠了挠脑袋:“什么?”

  “装什么蒜?”班贺松开手,白他一眼,“你是圣上派去的钦差,回宫述职还不从头至尾吐露个精光,不是你说的还能是谁。”

  魏凌仔细回想,事情都过了三个多月,他哪儿还记得自己当时怎么回复皇帝?反正他没有卖过班贺,这点他有绝对的自信。

  “你可太抬举我了,上报圣上淳王擅离边疆,好得罪淳王,我倒是得有那个胆子。你才叫不讲义气,淳王出现在玉成县的缘由连我都不告诉。”魏凌撇着嘴,不乐意起来。

  “淳王不让我透露,你觉得我敢说?”班贺故意吓唬,魏凌不自然地把嘴正回来,绝口不再提。

  不是魏凌说的,那还会是谁?

  这么一搅合,班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即便再不可能,在没有他选的时候,也就只有这一个正确答案——说出这件事的人是淳王自己。

  而小皇帝口中所提到保举的皇叔,根本就不是宁王。他那一番避嫌的回话弄巧成拙,难怪赵怀熠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班贺捏了捏鼻梁,也不知是被晒的还是怎么,头疼!

  阿毛从两人的争执中回过神来,惊奇地扑过去,两手空空入宫的师兄带了东西回来,多半是宫里的赏赐了,这回不知道又送了什么奇珍异宝。

  魏凌也盯着那盒子:“我来了才知道你被叫进宫里去了,领了什么赏回来?”

  班贺揭开盒盖,亮了亮:“喏,得了个玉如意。”

  整体长度比巴掌稍大点,雕工称得上精湛,放在市面上或许能卖个好价钱,但在班贺这样的工匠眼中形同鸡肋。

  “又是这玩意儿。”魏凌有点失望,但不觉得意外,啧啧摇头,“每年万圣节、千秋节,尽是送这个的,有新意的礼物就那么几个。今年圣上收了四十多个如意,大大小小,各种材质应有尽有。赏了你倒是合适,打发送人完全不必心疼。”

  将玉如意交给阿毛去放好,班贺解着官服官帽往屋里走:“什么时候来的,又有什么稀奇事要讲?”

  “你怎么知道我有事要告诉你?”魏凌跟在他身后,班贺进入房内合上门,他就站在门外,已成惯犯,“圣节一过,各国使臣、外派官员及随从、护送贺礼的队伍之类,都要陆续离京,最是鱼龙混杂的时候。京营相较往年,额外调了一群人开始在京中巡查,这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我听说,昨晚吏部侍郎刘倓府上出了点事。在这当口,能不奇怪吗?”

  班贺脱下官袍的动作顿了顿,状似随口问道:“出了什么事?”

  魏凌:“说是吏部侍郎府上遭了贼,贼人潜入府中行窃,引起府里下人慌乱,好在发现及时,没有丢什么东西。”

  班贺拉开门,换了件石青长衫,侧头系着腰侧最后一根衣带:“你怎么什么都能打听?”

  “我打听到的还多着呢。”魏凌压低了声音,“下人们私底下有传言,怕不是前去偷窃的盗贼,而是去送东西的。”

  班贺抬眼看他,魏凌语气陡然一变,阴森可怖:“送一颗人头。”

  班贺直直望着他没反应,魏凌眉毛得意地一扬:“被吓着了吧?”

  班贺忍无可忍:“这种不着调的事情少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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