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事当长贺_分节阅读_第194节(2 / 2)

  看着周太医离开,华明德心知接下来要问的就是自己,听这话,华太后似乎并没有起疑。

  困惑间,忽听得华太后声音响起:“明德。”

  华明德镇定应声:“臣在。”

  “俞贵妃到底有没有身孕?”华太后语调平平,像是一句寻常提问。

  但就是这样一句问话,让华明德背后冷汗顿出。

  他面露不解,道:“贵妃是否怀有身孕,不是应该问太医,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华太后一掌拍在棋盘上,玉石雕成的黑白棋子蹦散一地,厉声呵斥:“到了这时候,你还要继续骗我?你以为,我真的会被你们蒙骗过去吗?”

  华明德双膝着地:“臣所言句句属实。”

  华太后怒极发出一声冷笑:“好。我这就派人去请一个经验丰富的稳婆,看看俞贵妃是否真的小产过!”

  华明德并未松口:“难道太后宁愿信一个外面请来的市井婆子,也不肯信宫中太医么?”

  “宫中太医?”华太后嘲讽地重复一遍,“你是说,当初诊断太子妃死于急病的朱太医,还是明知皇帝重病却隐瞒不报的吕太医?亦或者,是帮着你欺骗我贵妃有孕的周太医?”

  华明德面上又是委屈又是气愤:“太后心中对臣已有偏见,臣百口莫辩,说什么都是徒劳。”

  华太后像是今日才认得他一般,心中无限悲凉。他这泼皮无赖般的回应已经说明了一切,无需再追问,她了解亲弟弟的各种反应,却从不知道他竟然胆大包天至此,撒下如此弥天大谎。

  夹杂着被背叛的愤怒与痛苦,华太后更多的是伤心:“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华明德敏锐觉察到那语气中的脆弱,说到底,他是太后亲弟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当机立断,膝行上前几步:“当然是为了太后!”

  华太后不敢置信:“你还要狡辩!”

  “太后!”华明德提高了声量,近乎是吼了出来,“您是太后,更是华家的女儿。”

  像是被那一声震住,华太后怔怔看着他,华明德说道:“您难道,真的想将属于你儿子的皇位交给淳王?您没有想过,淳王称帝后,您在宫中的处境会如何?华家处境会如何?”

  他没有控制声量,华太后不自觉朝紧闭的门瞟了眼,华明德见她能听得进去了,便也放小了声音。

  “文帝宾天,您伤心难过是人之常情,陛下的遗诏自然不能轻易违背,可那份遗诏当真乎合情理吗?您那时无暇分心去想其他,我却要想到您今后的处境,为整个家族今后在朝廷立足着想。当年父亲送姐姐您入宫,不正是为了光大门楣,您却就这么拱手让出江山,让他人掌权,华家只有落败一个下场。”

  “堂兄的三个儿子,正一个接一个进入仕途,还有其他堂表兄弟以及他们的子孙后代,您就这么放权,无疑是断了华家的根基。”他言之凿凿:“为了华家,我也不能让太后做出错误的决定。”

  华太后默然不语,那个“孩子”,并不是让她做出篡改遗诏这个决定的理由,而是权衡利弊中的一枚加重砝码。

  华明德的欺骗固然有错,她难道就能完全撇清关系,完全归咎于他人么?

  事已成定局,皇帝丧礼还未完成,贸然惩处任何人都只会招来非议。这件事绝不能再让其他人知晓。

  “这件事,还有谁知晓?”

  华明德猛然抬头,与华太后冷然的双眸对视上,一阵心颤,闪躲着避开了她的视线。

  工部尚书的死在朝臣中引起议论纷纷,尚书之位空了出来,朝中不少人盯着这个位置蠢蠢欲动。

  但在他们有所行动之前,华太后早已决定了接任工部尚书的人选。与宁王商议过后,一道懿旨下达,时年三十一岁的工部右侍郎班贺被拔擢为工部尚书。

  获此殊荣的班贺一下被推到风口浪尖,与提拔他为工部侍郎时的想法不同,现在的华太后是真心实意想要他执掌工部,推行先皇所规划的一切,不惜力排众议。

  班贺对华太后的观感说不上的复杂,此时尤甚。

  看中他的能力而重用他是真,或许参与篡改遗诏的嫌疑还未去除,他就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走马上任。

  自上一任工部尚书俞燔自缢身亡,班贺时刻关注着宫中动向,尤其是俞贵妃。

  宫中戒严,尤其是传出怀有身孕的俞贵妃,太后将她严密保护起来,严禁任何消息传出。因此唯一能获得相关消息的地方,就只有太医院。

  俞贵妃腹中皇嗣没能保住的消息传出,隔了一日,宫中又传来俞贵妃的死讯。据传闻,俞贵妃是自责没能保住文帝唯一血脉,悲伤绝望而投井自尽。

  按宫中规矩,妃嫔亡故,入殓前需要请家人入宫亲眼看过尸身,确定妃嫔的死亡没有疑点,方能入葬。否则,人死在宫中就这么急急入殓,难免叫人生出无端猜忌。

  俞夫人接连丧夫丧女,一路哭着入了宫,见到女儿瘦弱不堪的身躯、因淹毙而苍白发青的面孔,嚎啕大哭,数度昏厥。

  陪伴大半生的丈夫抛下自己,还未从丧夫的悲伤中出来,又面临白发人送黑发人,俞夫人几乎想就这么跟随丈夫、女儿去了。接到消息便立刻赶到俞府的班贺费尽口舌,才暂时让她放下轻生的念头。

  这位丈夫生前十分看重的下属,已经为俞府做了不少事,现如今还接了丈夫的任,班贺说的话在俞夫人耳中还是有些分量的。

  班贺不敢问贵妃死状是否有异常,更不能跟着俞夫人一同放任悲伤的情绪,好言劝过,奉上些许慰问金,离开了俞府。

  班贺回来后默默坐在卧房窗前,双眼无神,不言不语,一坐就是大半天。闵姑给他倒来热茶,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出声打扰,坐在院子中手里干着活,一边支着耳朵听动静,生怕出什么事。

  陆旋从宫里出来,换了身衣服,来到小院,还未开口,就见闵姑拼命眨巴着眼冲他努嘴。陆旋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去,指了指:你是说恭卿在房里?

  这番无声的沟通非常顺畅,闵姑点了点头,陆旋也没出声,点头以示感谢,悄声向房间走去。

  推开虚掩的门,陆旋见到的便是一张不知在想什么茫然面孔。

  陆旋站立片刻,等他发现自己到来,好一会儿都没动静,这才无奈出声:“恭卿。”

  班贺回头看他,忽然低声说道:“我都不敢去给俞尚书烧纸,怕他知晓那件事,九泉之下死不瞑目。”

  陆旋立即想到,他说的是俞贵妃的事。

  班贺与俞贵妃素昧平生,俞尚书时常提起那位引以为豪的女儿,即便未见过面,也知晓那是一位知书达理,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

  陆旋在宫中当差,只守着新帝居住的宫殿,别处发生了什么,也只能从一众传言中获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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