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噩梦69(1 / 2)

烟花升起的时候叶赫克罗刚把拉米安送回拉文克劳。一路上他们之中都只有沉默,拉米安沉默起来就像是说一个词都要耗尽毕生力气似的,围巾上没被遮挡的那半张脸无悲无喜,睁着眼睛麻木地目视前方,几乎不转动眼珠,很久才眨一次眼。

叶赫克罗担忧地跟着进了拉文克劳寝室,看着他像个无知觉的机器一样褪去外衣躺上床,然后裹着被子蜷缩起来。阿加莎仿佛通人性般的知道饲主心情不好,它安静地从窗台上跳下来,拖着那只没用的后腿爬上拉米安的床,趴在他颈间用头顶上的软毛蹭蹭他的面颊,发出轻微的呼噜声。拉米安定定地看了小猫一会,眼睛才渐渐活化起来。叶赫克罗走过来想把阿加莎抱下床,他就昂起头面向叶赫克罗,慢吞吞瓮声瓮气地恳求道:“让她留下吧。”

叶赫克罗抓猫的动作一滞,他顺势倾下一点身体用手掌撩起拉米安额前的碎发,帮对方把槲寄生的叶子压在枕头底下,轻轻低语:“晚安。”

“晚安。”拉米安伸手拢住体温暖和的猫,用几乎不震动声带的力气挤出道别词。

叶赫克罗不再说话,他给入睡的友人带上门,然后轻手轻脚地退出拉文克劳。塔楼顶上的嬉笑打闹声远远地递过来,如同一种无形的讽刺在公休室外的螺旋楼梯上回响。叶赫克罗脚步顿住,凉凉地望了一眼窗外喧嚣的烟花。

天上忽闪忽闪的烟花亮得汤姆心烦,绚烂火光下蔓延开的白烟仿佛顺着星火落下的轨迹一股脑地沉下来涌进他的肺和气管堵得难受。拉米安沉默的离开并没有让他感受到预想中的满足和报复的快感,对方冰冷的面庞就像天生适合注视那些毫无温度的化学仪器或天文望远镜,不动声色得让汤姆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像个笑话。

那个吻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两片皮肤碰在一起,不像学院里早恋的学生说的那样多么光荣得值得炫耀。女孩的唇留下的印象甚至没有她的香水气味更深刻,除了愈发烦躁,汤姆没有产生更多的故事里所写的那种心动和无法自拔的感情。

卡洛琳推开他,他脖子上的围巾就滑下来,风雪灌入身体里冻得他皮肤发疼,然后逐渐变得没有知觉。就像胸口空缺了一块,寒冷止不住地从裂缝里撞进去,然后没有一点阻拦地将他贯穿。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神色:“汤姆?我们......”

汤姆轻飘飘地瞥一眼卡洛琳通红的脸,语气冷淡地打断她:“我送你回斯莱特林。”

圣诞夜的第一场雪终于落下来,烟花仿佛得到回应一般更加旺盛的飞舞起来,塔楼上的欢声笑语传不到斯莱特林地下。公休室里空无一人,叶赫克罗就在寝室走廊上堵到汤姆。他双手抱臂倚在寝室的门槛上,脸色沉得能滴出墨来。

“这不关你的事,帕金森,我和里德尔有一点私人恩怨需要解决。”平时对女士的客气完全被叶赫克罗忘得干干净净,只有针对汤姆的攻击性不加掩饰地裸露在话语表层,仿佛下一秒就会一拳干到对方脸上。

汤姆微微皱起眉,把明显不知所措的卡洛琳推开一点,不容置疑、不带温度地命令道:“你回寝室。”

“哦……哦好,明天见汤姆。”卡洛琳来回打量了两人一眼,尴尬地放下挽着汤姆臂弯的手,一步三回头地拐进女生宿舍的走廊。叶赫克罗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无声地嗤笑起来,嘴角扬起浓稠的恶意,眼神就像一根刺一样折磨的钉在汤姆身上:“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女人,软弱又言听计从,可以完全被你掌控在手里——就像以前的拉米安一样。”

“跟美第奇没有关系。”在风雪中冻久了,汤姆面容惨白地像张浸过漂白剂的传真纸。出乎叶赫克罗想象的,他语气既不咄咄逼人也不冷酷无情,仿佛针对某人的满腔怨恨都已经随着穿膛的冷给刮干净了,平和到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是的,我明白,他在暑假里就已经脱离了你的掌控,否则你的博格特怎么会是他?伟大的斯莱特林继承人,纯血们注定的领导者,恐惧的居然只是不在掌控的东西,这谁能想到。”叶赫克罗挑起眉,像剥开一枚种子一样残忍又□□地剖析这位年轻的黑魔王,“你恨自己无能,你怨恨的人是你自己,却选择拿别人泄愤。”

“别用这种颠倒黑白的说辞迷惑我,”汤姆略微恼火地沉下声,“如果你心里确实有一座平等的称就该明白先这么做的人是他,想要控制我的人也是他。不过是把自私自利披上一层为你好的包装,然后温柔的下毒——”

“——我做错了什么?”

这句话是完全出自于真心实意的发问,提问的人烦恼的眉头紧蹙压在眼睛上,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这个本性刻薄的年轻人在他不擅长的感情问题上碰了一鼻子灰,从最开始的不可置信和愤怒逐渐被磨灭成迷茫,而这种迷茫无从排解,挥之不去地萦绕在他每一个午夜的梦间。

他唯一的错误就是太过于依恋拉米安,以至于到了一种偏执的地步,任何事情都要跟拉米安做比较,任何事情都先以拉米安作为对照再来评判。他□□地不允许依恋对象超出他掌控的范围,只是因为他不能接受对方的离开,就像一个孩子不愿意放下心爱的玩具。

但这又不能算他的错,在他过去将近十四年的人生里,拉米安是唯一一个可以让他寄托依恋的人,是唯一庇佑他的人,唯一毫无保留地爱护他的人。他只有他。

而叶赫克罗不能回答他的问题,他打心底里得承认汤姆说得对,如今的一切困境都是拉米安动手前考量不周导致的结果,连带着更早之前累积的雪花一同崩塌下来了。但他就是无理地偏爱拉米安,他从来乐意当个反面角色,做这个歪屁股的法官。

“很抱歉,朋友就是我称上的标杆,”叶赫克罗讥笑一声,完全不在乎他的话语会不会伤害这个尚且年轻的男孩,他更希望对方像自己的好友一样痛苦,“我对你就是存在偏见,你已经猜到我们预知了未来,而未来兜兜转转地展示给我们的是你的狠毒与危险。但拉米安是个天真的好心肠,为了帮你一把做了很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工于心计的、低声下气的、虚与委蛇的。如果没有他,你能堕落到什么地步自己不知道吗?他不欠你的,既然你不挽留,他也没必要回头。”

“当然,拉米安还有我们作为朋友,”叶赫克罗最后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而你一无所有。”

无法反驳。汤姆脸色更加难看,几乎已经褪去了血色,嘴唇抿得发白,甚至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紫。如果叶赫克罗的目的是要他难堪,那对方已经做到了。

要拿感情来加码,他确实是这场博弈中实实在在的穷鬼,而叶赫克罗等人就像是代表了主流的大部分人,赤条条地提醒他是多么怪异、孤僻。被排挤和恶意相向变成难以言喻的窒息感,就要淹没他独自构筑出的心理城池,他却找不到能带他上岸的那块浮木。

叶赫克罗等不来汤姆的反驳,他如同一场恶斗的胜利者般朝黑发年轻人呸了一声,甩头走回寝室。

窗外的烟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雪白茫茫地盖下来,天地灰白一片,悄无声息。

拉文克劳寝室。

拉米安迷迷糊糊地感觉到刚开始冰凉的身体逐渐暖和起来,像有一团暖风轻轻吹拂过他的肌肤。他听到自己血管里液体流动的声音,眼皮上的血液快速替换着,一些暖色的光从眼睛上薄薄一层皮肤透出,慢慢又变得更加明亮刺眼,最后竟然如同外头的被白雪覆盖的大地一般纯洁敞亮,仿佛自己的眼睛长在了天上,俯视着整片大地。紧接着,他清晰地意识自己正在做梦。

温暖裹挟着拉米安,让他得以从高处鸟瞰整片土地,直到找到一片在细雪中努力抽芽的森林。那些可爱的新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颤颤巍巍地舒展,宽阔伸长柔嫩的叶片,枝头马上生机勃勃的铺开一片绿色,雪轻柔地搭在叶片上,慢慢堆积起来。

“咔嚓。”

梦里本应该没有声音,那声音并不是耳朵听到的,而是大脑直接传递的信号。一段树枝被雪压断了,但那样清晰的声音仿佛并不来自外界,并不来自于那片森林,而是从他自己的身体里发出的。温暖就如一层保护壳一样猛然破碎,寒冷猝不及防地灌入他的身体。拉米安被冷风吹得几乎快要睁不开眼睛,风吹得越来越诡异,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迫使他用力撑开干涩的眼眶——森林正在燃烧。

雪还在下,大块大块地结成冰雹砸下来,发泄似的敲打下方积雪的土地,平整的白色变得坑坑洼洼。无数鸟类从林中挣扎着飞出来,却无法逃离死亡的命运,烧焦的尸体零零散散的落进雪坑里等待鬣狗的啃食。

而树上还堆满化不开的雪,火焰把它们照成了更加光鲜的颜色。

鬣狗张大流着延水的巨口,尖锐的犬牙撕扯起鸟尸的羽翼。

拉米安忽然感到一阵身体撕裂般的巨疼,那犬牙似乎咬在了他的身上,这比皮带或魔咒打在身上都要痛得多,像成千上万根针不停地扎进他的皮肤、肌肉和内脏,活生生被剜去一块血肉。难以承受的痛楚让他的视线皱缩起来,天旋地转中他再度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所看到的景象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在仍高高挂在天上,一半在燃烧的森林里,视角像一个普通人那样高。

森林里的他被火光灼地眼睛疼痛,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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